□ 许永礼
这是午后最好的时光,窗外一片桂花沉香。随手点开一首久违了的老歌——《晚秋》。黄凯芹嗓音如诉,词意若诗,缓缓说秋。时光若能溯回,我宁愿重返那枫叶飘零的日子。一叶梦,一首歌,一瓣为秋所湿的伤感。
然,枫叶燃情的日子,并非属于秋天。枫与银杏之红叶,应是夏末残暑之物。当你离开城市,涉足于乡间野外,就会看到山褶子里的红叶树林,田垄间稔熟的金黄,以及红光里所折射出来的日晖。能给人以至深秋意的,恰恰是树叶里缺乏活力的部分,它们经由一夜的冷风吹拂,尽数散落了去。
是了,惟有落叶才是秋天的,从庭院里飘落的一枚桐叶,到林中飞舞的乔木老叶,乃至经霜打枯的田野里的草叶,一并涂抹着一层厚厚的秋的气韵。这一路西风缱绻,脚下沙沙作响。
秋天的落叶,无意于抗拒,却也无法安然呆在原地;它们被风四处吹散,循着一个方向出了林子。这时,无垠的大地是赤裸的,一览无余的辽阔。杂草败叶之下,有一些茎脉正在悄然孕育,努力生长。阳光下的地平线默然隐去,恍若寻梦人痴迷、憧憬的眼神。
晚秋是寂寞的,因为它足够真实。它褪下它所有多余的表皮,使万物以最初的本质,伫立于天地之间。秋天的寂寞宛若人类的孤独,一种大的情绪。在冬天来临之前,袒露出最完整的肌肤。
是时,秋意薄凉,日光南倾。冷风里的阳光虽然稀薄而淡远,但因天地之澄澈,它变得明锐而直接。这无遮无拦的光线,是落叶上的树影,田垄间的草影,原野里的鸟影,还有长满苔藓的老屋庭院中的暗影,以及攀着窗棂,爬上树枝的清荫。光影的合作在此化作一幅绮丽的画卷,使人怦然心动,而又生出些安静来。
这原本就是秋天的性格,在静谧与清澈间,将明暗加以分割、重叠、成影。就像一个人在旷野里凝视着自己,所有纯洁的,善良的,光明的意念得以呈现,而那模糊的,浑浊的念头也都原形毕露。凝视的目光由内而外,将自己和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。
夜在刹那间走来,一轮明月高挂在天,洁白如水。夜虫呢喃之际,大地一片沉默。我想,懂得品尝沉默,才能体会到秋的真味,这样的日子即便清苦,也就不再寂寞。秋风吹拂,拂去的该是心中的躁乱和杂念吧。而那留下的,则是我们存活于历史时段上的足迹。这种存在感与大地一样广袤,与秋天一样深邃,原原本本地为自然所收容。
此刻,一曲老歌已渐行渐远。穿过时光,我仿佛变成一只临空的飞鸟,掠过山峦、河流、阡陌,俯瞰这晚秋的景象……